民国时期福州十才女旧体诗词创作及其典型意义

的才华。出身良好的家庭，受到很好的教育，是她们成功的基础条件。坚守旧体诗词创作并表现出一定现代

性，既是她们的选择，也是何振岱指导的结果。她们中的八人被评为“修来绝世心灵”，首先是由于她们终生 恪守儒家传统道德，其次是由于她们对诗心始终葆有敏感之心，再次是由于她们淡泊处世的态度。十才女的 修心之道在当下诗坛颇具典型意义，而她们不断相互学习与切磋，则是“诗可以群”的典型案例。关键词：福州十才女；旧体诗词；寿香社;诗心作者简介:刘荣平，文学博士，厦门大学中文系副教授。中图分类号:1207.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 -1569（2019）06 -0182 -07民国时期，福州有一群专于写作旧体诗词、练习书法绘画、精研古琴吟唱，并取得不俗成就

的女性，被后人称为“十才女”。她们是王德？、刘蘅、何曦、薛念娟、张苏铮、叶可羲、施秉庄、 王真、王闲和洪璞。①她们均出身书香世家，师从福州名儒何振岱。近年来，福建文史研究馆出 版了她们部分劫后余存的诗词书画集,如何曦《晴赏楼诗词稿》（2006）、刘蘅《刘蘅馆员诞辰 115周年纪念展作品集》（2011 ）、王闲《王闲诗词书画集》（2012）、王德?《琴寄室诗词%

（2012）、薛念娟《今如楼诗词》（2014）、叶可羲《竹韵轩集》（2017）等,另有刘荣平编《全闽词》 收集了十才女的全部词作。除了多才多艺之外，她们毕生恪守儒家传统、勤于修炼、始终葆有

善良之心和温柔敦厚的处世态度,都鲜活地呈现于世。研究她们的旧体诗词不仅有文学研究

的典型意义，而且有修身立德方面的启示。一、家世与教育十才女的才华与品德&首先应归功于她们出身良好的家庭并受到良好的教育。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词学理论的还原与重构研究”（项目编号：14BZW011）O①参见陈侣白《此恨绵绵无绝期》、薛念娟《今如楼诗词》，福建省文史研究馆2014年内印本，第72-73页。

182《东南学术》2019年第6期王德?(1894-1978)，字珊芷,长乐人，晚清词人王允晳之女。曾从何振岱学习诗词，从林 纾、周愈学绘画，著有《琴寄室诗词》。其词《忆旧游》追忆父亲王允栖与陈宝琛的唱和,抚今追

昔，寄慨良深。刘蘅(1895—1998)，字蕙？,号修明(一作秀明)，别署蕙？阁主。原籍长乐，生于

福州。幼失怙恃，得其兄黄花岗烈士刘元栋爱怜及教诲。1924年从陈衍学习古文，1931年起从 何振岱学习诗词及古琴，著有《蕙？阁集》'刘元栋对刘蘅的影响持续了一生，刘蘅晚年有两首词

《鹧鸪天》《蝶恋花》，追怀胞兄刘元栋,情真意切,文辞感人。何曦(1897—1982),字健怡,福州 人。何振岱女，林则徐曾外孙女。长于诗词，著有《赏晴楼诗词稿》《赏晴楼日记稿》。何振岱对 她爱怜有加、悉心指导&相传何振岱招收女弟子，有为何曦伴读的因素。薛念娟(1901—1972) &字 念萱、见真，号小懒真室主人，晚号松姑&福州人，著有《今如楼诗词》'薛氏少从其父薛裕昆学易 理六壬及国学，薛裕昆是女词人薛绍徽的胞兄，曾为薛绍徽《黛韵楼词集》作序，颇具评论家法眼。 张苏铮(1901—1985),字浣桐，福州人，其父张恭彝是前清进士。1936年始入何振岱之门。晚年

迁居内蒙古。著有《浣桐书室词》。叶可羲(1902—1985),字超农，号竹韵轩主人，福州人,清末海 军将领叶伯軻侄女。幼失怙恃，得伯母施氏怜爱，终身不嫁。早年毕业于北京艺术学校,后在厦

门、福州任中学教师。精绘事,擅古琴，诗文造诣颇深,深得其师何振岱真传&书法亦酷似之，著有

《竹韵轩集》。施秉庄(1902—1986),字浣秋，福州人。其父施景琛曾任北洋政府国务院参议，创 办泉山女子学堂，有功于桑梓甚多。施秉庄早年毕业于国立艺术专门学校，擅写意山水,1924年 与姐秉端、妹秉雅合刊《泉山甲子元旦画册》，先后在福建省立女子职业学校、福建省立福州中学、

华南女子学校等校任教职。从何振岱学诗。著有《延晖楼词》。王真(1904—1971),字耐轩，号道 真，又号道元，福州人。其父王寿昌是清末翻译家,曾与林纾合译《茶花女》。王真师从何振岱，又

从陈衍游,多才艺，工诗文词，擅长书法、山水画，尤善操琴，著有《道真室集》。王闲(1906— 1999),字翼之，号坚庐，福州人。王真之妹。少从郑容、何振岱攻读经史，兼习诗词、书法、古琴,

又从画家周愈学画，尤擅山水，著有《王闲诗词书画集》。洪璞(1906—1993),字守贞，福州人。何 振岱弟子。其二弟洪履和是瞿秋白的女婿。有璞园在仓山，曾是红军活动的据点。著有《璞园诗 词》，另纂有笔记《暑窗杂录》。①十才女的家庭大多鼓励她们读书治学，研习艺事。薛念娟《思亲》诗回忆少时学习生活 说:“忆昔趋庭日，种花勤灌溉。修竹伴读书,玉箫奏出塞。……琴书悦性情，慕道未敢懈②

何曦《窗光》有云:“忆昔知读书，便爱窗光好。书性养心胸，窗光接怀抱。”③王寿昌《书真闲二 女》赞两位女儿云：“吾家真与闲，赋性颇奇特。从不理针线，而乃耽文墨。……夜阑悄悄起, 默诵无声息。读倦尝假寐，和衣不脱舄④十才女虽恪守传统，却不乏新时代知识女性追求人 格独立、经济自足的特点，这对于她们的文艺创作有着积极意义。十才女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是遇到了良师何振岱，并参加了他主持的寿香社唱和。何振岱

(1868—1952),字梅生，又字心与、觉庐，六十岁后改称梅叟，号南华老人，福州人，著有《何振岱 集》。何氏是艺术全才，也是出色的老师，他编纂的《寿香社词钞》收录了十才女中八人的词作,

确立了她们才女的地位。民国二十五年(1936) ,70岁高龄的何振岱返回福州，主持寿香社，教授 诗、词、文、书法、绘画、古琴，一时从者甚众。寿香社还编纂了手抄本《寿香社诗钞》，现为私人收 藏,未公布于世。寿香社的唱和深刻地影响了十才女的一生。王德？女儿方文《琴寄室诗词后

记》说:“母亲参加了何振岱先生组织的'寿香诗社’。记得小时候，妈妈的这些文学姐妹刘衡、何以上十才女的生平事迹，参刘荣平编《全闽词》十才女小传。刘荣平编:《全闽词》第四、五册，广陵书社2016年版。① ②

薛念娟:《今如楼诗词》，第5页。何曦:《赏晴楼诗词稿》，浙江文艺出版社2006年版，第55页。③ ④

何振岱辑:《榕南梦影录》卷下《王寿昌》,1942年福州刊本，第4-5页。183《东南学术》2019年第6期曦、薛念娟、张苏铮、施秉庄、叶可羲、王真，还有王劭表哥和他的几位协和大学同学，经常在我家 大厅上聚会&由何老师当场命题&大家即兴创作&相继吟诵，当场点录，谁的那首诗词录取率最高& 这首诗词即称为'元’。”①薛念娟之子陈侣白《此恨绵绵无绝期》说:“当集会在王真家举行时，我

便又领略到那迷人的气氛、情调。……吟诵会上皆是诸姐妹曼声长吟。大家来时各贡献花果，满 桌粲然，红烛高烧，茶香缭绕,各人轮番吟诵，我在旁欣赏，如入仙境。”②叶可羲《何梅叟先生传》

说：“（何振岱）归里后修葺老屋，位置山石，种植花树。负墙红梅两株，花时吹香满庭，诸弟子恒具 杯盘于花前,唱白石道人之《暗香》、《疏影》词，为先生寿,洵韵事，亦盛事也。”③寿香社的诗词吟

唱营造了风雅的文学氛围,鼓舞了才女们的创作热情。对于当下古典诗词作者来说，这样的诗词

吟唱应该是被继承和发扬的良好传统。特别是初学古典诗词创作的人,如能吟唱诗词，就能在审 美感性体验中掌握诗词格律,体会诗词的情感、美感。这种方式对于诗人情怀的培育，对于诗意 处世态度的养成皆有显见的效果。寿香社的诗词吟唱是对古代诗人雅集、酬唱的继承，在当下颇

具典型意义。二、坚守与创新近代以来，福州作为对外通商的前沿地带,各种旧学与新知在此交融。民国时期的福州更 是新学人才涌现的地方,大批福州学子远踏异国他乡，追寻救世的真理。自白话文运动以来, 新文学创作渐成主流。许多擅长新体白话文的作家如郁达夫等人，其实也深具旧学功底并能 写作旧体诗词。何振岱及其女弟子多从事诗词、书画、古琴等艺事的研讨,诗词内容较少涉及

时事。这既是何振岱的个性使然,也有他个人诗学追求的原因。他是同光体闽派的殿军，陈衍 以“深微淡远”评其诗歌创作。陈庆元对此进一步解释:“所谓’深微淡远’的’深微’，就是极 富神理；'深微淡远’，就是极富神理的淡远。”④既然追求极富神理的淡远，自然不会过多地涉

及时事。他的学生们包括十才女，都可视为同光体闽派的余脉。读十才女的诗词，难以“淡

远”评之，却时见“神理”之妙,于其诗词用力处察之，不难看到何振岱的影响;有一些写到重大 时事的诗词体现出一定的现代性,应是一种改变或创新。何振岱的诗词理念和教学思想在他给众弟子的书信或序言中多有明确的表述。何振岱 《与刘生蕙？》称:“诗、文、字三事最忌俗，一俗虽千好万好都算不好。何以谓之俗？无灵气 耳。灵气是先天带来的,惟慧心人喻之。”⑤此说强调作诗要有灵气。何振岱《延晖楼诗草序》

写道:“今欲谓君之诗肖古人某家某家，犹是得人之所得，不若谓其自写慧心，师造化之自然, 为得其真耳。……若学而徒效千人之所为,则又奚贵其为学哉?”⑥此说强调作诗要有创造性。 王真《道真室随笔》⑦卷一有《觉庐侍谈录》，其中有“谈读书” “谈文” “谈诗” “谈词” “谈书”

“谈画”“杂谈”诸目，各记当时何振岱言论，集中反映了他的教学思想、学问旨趣。大抵说来, 重视天分与学力，重视灵性与真挚，是何振岱诗词教学最基本的指导思想。他希望弟子能恪守 传统道德,从事传统艺术研究,并通过毕生锲而不舍的努力获得一定的成就。十才女大都淡泊名利，诗意处世。何振岱《赠蕙？序》赞刘蘅说:“及门刘生蕙？，性耽文① ②

王德?:《琴寄室诗词》，方文编，自印本，第165页。薛念娟:《今如楼诗词》，第85页。③ ④

叶可羲:《竹韵轩集》，福建省文史研究馆2017年内印本，第25页。陈庆元:《论同光闽派》，《文学:地域的观照》，上海远东出版社、上海三联书店2003年版，第142页。⑤⑥《何振岱集》，福建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63、21页。⑦ 王真:《道真室随笔》,稿本。184《东南学术》2019年第6期词,所作蹑追往哲，无竞于时名，不俟诫勉督策，自歉然求其所未至，信所谓得气之清者耶?”① 不逐于时名,心灵会更自由。叶可羲《说书画之乐》:“余平居无事,寓情书画,觉不舟车而历山

川之胜，不朋侪而得游赏之娱,造意毫端,宛然在目,天时人事,取舍在我，岂世俗之乐仅若一现 昙花、云烟过眼者，所可同日而语哉。”②这种乐趣可以说是诗意的处世了。尉晓榕在《晴赏楼

诗词后记》中赞何曦:“她是诗，诗也是她，一种深深浸润于生活方式、情感方式甚至自然反应 的泛诗倾向，使她的整个生命被完全诗化了。”③与艺术相伴的生活是刘蘅、叶可羲、何曦等生

命构成的一部分，是她们最有活力的生命元素。王德？诗颇能写实。《和坚庐》：“自入秋来百务忙，试将诗句诉衷肠。每逢花事情难已, 欲寄闲愁路恨长。忽诵清吟疑入梦，恍如苦热得新凉。人生到处缘堪续，三径还期再举觞。”

陈衍《石遗室诗话续编》评曰：“饶有真意，第六句尤隽。”④王德？词胜于诗。郭毓麟《重读〈琴 寄室词〉书后》说:“尤长于词,词风流丽清婉,真挚感人,读之令人神往，克绍其父师余绪。”⑤

王德？前期词中有些涉及抗日战争，这类词分量最重。女口《莺啼序•题怀兄子沅遗影》：“清游

散后，悲笳声里，桑田沧海惊暗换，念金瓯、残缺何时补。凄然今日神州，遍地哀鸿，问兄痛 否。”⑥又如《夺锦标•寄怀浣桐》：“满目桑田换泪，烽讯惊晨，角声凄夕。问元戎妙略，可重 整、关河南北。祝阳和、蓦地春回，细把乾坤收拾⑦此类词篇在她全部的词作中所占分量不

多,但词史意义不小;集中大量词篇写游览、寄怀、悼亡、送别，可从文学价值来说不如前者。刘蘅诗名颇盛。何振岱《与刘生蕙？》:“看弟之诗,亦极进步,上海南京诸名人览弟诗皆极 称许，以为无上妙品也。”⑧她的词成就更大。《蝶恋花•送秋》入选《闽词徵》《广箧中词》。陈兼 与《读词枝语》评刘蘅词说:“如’自写溪桥暝色图’《浣溪沙》云：’闲挑暝色过溪桥’，’挑’字好。 '石鼓山岁寒寮寄梅叟师'《苏幕遮》云：’树婆娑，山迤逦。绿带钟声，流到帘波底。’绿而能流，且

带钟声而流到帘波，词心周匝，细而不纤。’题竹韵观书小影’《临江仙》云：’旁人欲问几芳龄，镜

中无岁月，但见鬓云轻。’又'宿竹韵轩题赠’《减兰》云：'意旧轩新，如月窗儿着俊人。’绵邈而又

凝重,词之有仙心者。”⑨刘蘅词好句纷呈，皆似不经意道出,可见她诗心敏感体物细腻。何曦诗无纤弱之气,《甲子暮春旧京看花感作》殊有沧桑之感:“频年避地违乡井，此日寻春 到旧京。闲倚碧栏看过蝶，苑花宁识黍离情。往年京国报花开，道远春迟梦却回。腻紫肥黄频照 眼，今朝真看牡丹来。”⑩其作词善炼句,如《木兰花慢》:“闲听寺钟过水,带北山画意到南屏。”⑪

《临江仙》:“曲终隐约数峰青。神游宜小卧，猜梦试闲听⑫而《临江仙•剑意》与其它词作风格 不同:“愿铲妖氛消众魅，至刚原属多情。人间悍怯苦相凌。好凭三尺,万恨为君平。 记昔秋霜飞夜月，寒锋照胆晶莹。剑光人影两分明。云山千叠，来往一身轻。”⑬陈兼与《闽词谈屑》评此

词:“道心侠骨,足为天下女子一洗脂粉香泽之气o ”⑭词人虽为女子，也有阳刚之气,遇时而发之。张苏铮中年入寿香社，入社第一天就写出《踏莎行• ?露凌寒》，可知平日涵养较深。其

《东风第一枝》颇为明快：“仄径绳悬，飞车互击，迢迢万里如此。何须轴折辕摧，早是意疲梦

瘁。重山午夜,正深黑、寒林无际。猛一声、骖薥颠崖，几逐月轮西坠。

荒冢畔、魍魈恣肆。丛薄里、虎狼窥伺。蓼虫怎惯相安，宇宙谩猜甚世。瞢咙前路,但几点、星光微示。喜渐近、野①⑧《何振岱集》，第91、63页'② 叶可羲:《竹韵轩集》，第16页’③⑩⑪⑫⑬ 何曦:《赏晴楼诗词稿》，书尾、第49、134、159、138页’④⑤⑥⑦ 王德？:《琴寄室诗词》，第145、156、96、115页'⑨ 刘梦芙编校:《近现代词话丛编》，黄山书社2009年版，第110-111页'

⑭《近现代词话丛编》，第142页'185《东南学术》2019年第6期火前村,似有故人相慰。”①词记一次乘车遇险，似信手写来，可谓善叙事。薛念娟是中年从何振岱学诗。何振岱《庚辰病后随笔》:“念娟律诗颈联云：’残菊恋秋犹顾 影，丹枫耐老不知年。’初习为诗有此，所造不可量，为之喜慰。'丹枫’二字改为'苍松’更好。”② 叶可羲在《今如楼诗序》中以“意旨高洁，辞藻雅丽”评薛氏诗词，是准确的。薛氏词的最佳之作

当是其绝笔词《临江仙•辛亥浴佛日作》:“薄暮投林倦鸟，幻缘过眼空花。意存方外茁灵葩。真 修居市镇,多事着袈裟。

彼岸渺冥何许，细参禅理休嗟。心头即佛路非遐。三生因果了，无债客还家。”③叶可羲《今如楼诗序》论此词:“最后所作《临江仙》，通篇超脱,结语有’无债客还

家'句，未几果病卒，盖君早窥玄理，晚奉佛教，潜修默契,似能前知，非偶然耳。”④薛氏对自己一

生的评价或是“无债客”三字，人若要做到无债，是多么的不易！此词读来殊觉沉痛,亦令人自省。叶可羲律诗老成。其《春晚杂兴》：“小园无计驻东风，九十韶光似梦中。一点春痕依古

柳，些须暖意引新桐。雨丝为织闲愁细，花片如凝别泪红。最是风前枨触处,蝶来犹绕旧芳 丛'”⑤章法极妙，属对精切，极炼如不炼。何振岱颇赏叶可羲之词,其《竹韵轩词序》云：“学北

宋而去其嚣，近南宋而濯其腻,益以深刻之思、幽官之趣，远追济南，近驾长洲，无多让也。”⑥何

氏视叶可羲为李清照、徐灿一流的女词人。她的行迹似不出福州、厦门两地，而词多游览、听 雨、客思、感怀、唱和、寄赠、社集之作,词境较其她才女稍宽。叶氏词多清词丽句，似不经意就

能唱出，确有才思。女口《蝶恋花•鹭江客次，寄示里中旧友》：“颋鱰声声啼绿树。昨夜东风，零

落花无数。盼得天晴偏又雨。从今闲煞游春履。 去。煮茗添香修静趣。门前莺燕迷飞絮。”⑦流水人家幽绝处。日暖波平，且住休归施秉庄《延晖楼词》多纪游之作。其《忆旧游》云：“甚年年作客，昔昔怀人，寸迹难忘。”⑧

其行迹以来往福州、南平间为多，有4首词写到了南平的延津。其中《满庭芳•延津客夜，霜月 交辉，孤坐至明,有作》有云：“妗娉。天际影，飞过只雁，略不留声。早金盌焰灭，檀鼎香轻。 身在琼瑶世界，看上下、一片空明。”⑨词写一只孤雁飞不留声，静极之境。何振岱诸弟子中，当以王真、王闲诗风与师最近。王真诗有独得之趣。何振岱《道真室诗

序》：“其所作诗有独得之趣;钩深探邃，有渊源陶、韦又有逼肖韩、孟者。《龙述》一篇备极才 思，……非寻常之见所可蠡测而隙窥者也。”⑩王真诗集尚未整理出版,藏于私人之手，其《龙 述》诗笔者无缘拜读。但王真词在一定程度上突破了闺阁女子词的窠臼，有游览、悼亡、送别、

感怀、节序、赏花、题咏、时事等词作，涉猎较广泛。还创作过长调《莺啼序•秋夕过德？琴寄

楼话旧》，足见其才能。王闲诗学陶、韦。陈衍评王真、王闲诗:“二女每自恨作诗不脱儿女子口吻,所游仅吾乡石鼓、 杭州西子湖、都门诸名胜，无名山大川荡其胸次。然梅生诗词幽远精深,一时罕有其匹，真诗人之 诗也。二女经其陶铸，所作杂置梅生集中几不能辨。”⑪陈衍似更欣赏王闲诗作，《石遗室诗话》中 多有摘句。陈兼与《闽词谈屑》选其《高阳台•吊冯小青墓》一词。王闲，兼善短调、长调。短调 精粹,长调不拖沓,短调比长调更好。但她词作多写女子的闲情逸致，无阔大的内容。洪璞《璞园词稿》多小令，少长调，主要写其日常生活情趣，以及与寿香社女词人的交往和 离别相思之情。词人特爱福州西湖，那是她与同伴流连觞咏之地，共有7首词写到西湖。她有①⑧⑨刘荣平编：《全闽词》，第2385、2457、2457页。② 何振岱:《何振岱日记》，福建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第510页。③ 薛念娟:《今如楼诗词》，第43页。④⑤⑦ 叶可羲:《竹韵轩集》，第32、82、211页。⑥⑩《何振岱集》，第32、32页。⑪陈衍:《石遗室诗话》，辽宁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第443页。186《东南学术》2019年第6期一首《虞美人》涉及中共早期在福州的活动，有词史意义。词云:“璞园昔筑仓山下。风景常如

画。高楼曾是护红军。多少英雄来去蛰于中。 鬓成霜。荣辱无争一味饱书香。”①后移城内闽山里。往事谁提起。依然故我三、诗心与诗群王闲《庆春泽-读〈寿香社词钞〉并怀里中诸友》评寿香社八才女词作有云:“龙颔明珠，花间 妙笔，修来绝世心灵。”②“绝世心灵”之评不可谓不高，是否得当？今之论民国旧体诗词创作之女

诗人女词人者,咸推徐自华、吕碧城、沈祖菜等&她们声誉更著却未见有“绝世心灵”之类的评价o 徐自华忧国伤时，慷慨悲凉;吕碧城游历海外，词境颇新;沈祖菜倍历国难，伤痛无已。她们各有 特色且成就很高，其诗词确实体现出有别于传统的新变。笔者认为，王闲的“绝世心灵”之评为论 定八才女或十才女的词作成就提供了一种新思路，即词人的心灵本质力量是最重要的。所谓“修来绝世心灵”，首先体现在她们对品格的修炼上，即终生恪守儒家传统道德。王 德？在寿香社女词人中年龄最长，风范为学妹们所仰慕。叶可羲在《琴寄室诗序》中评王德？ “雍容闲雅，蔼蔼仁言”。③王闲《哭德？》云“贤德人共仰，岂独文艺传”,④为德? 一生定评。

叶可羲《今如楼诗序》评薛念娟说:“君为人耿介多才艺&工琴善弈&自奉薄而施人厚，拯穷困尤 所不吝，岂独以诗词见称于世耶?”⑤薛氏自幼受到家庭文学氛围的浸染,本应有不错的人生,

可是遇人不淑，一生孤苦，独力抚养三个孩子成人，至为不易。叶可羲《琴寄室诗序》:“人之所 贵于学诗者,学诗教温柔敦厚之旨。苟得其旨，虽不为诗而流露于处世待人接物之间&尤不失 为诗人，况其篇什琳琅者乎'”⑥这种对儒家诗教教旨的崇拜是十才女的共同特点。陈曾寿《味

闲楼诗序》评王闲说：“其天性纯厚，兴感哀乐，不出人伦日用之间，皆得其正而协于风人之 旨。”⑦风人之旨也即是儒家温柔敦厚诗教之旨。十才女的修身之道，是人文双修之道&她们做

到了人文合一，这点极具典型意义。其次体现在她们对诗心的葆有上,即始终有敏感之心。诗人自有不同于常人的一面，她既 有善心，也有慧性，善心使得她与人和睦相处，慧性使得她能与万物交感。何曦《与刘若洲论 诗作》：“不同厌恶不同怜，雅淡真精共一天。欲把金丹环凡骨，莫将世故入中年。候虫时鸟俱 关念，瘦石疏花可作缘。随处会心随分寄，寻常窗几得深禅。”⑧此诗明言诗人的特质:诗人关 念世间万物，敏于会心,却拒绝世故。陈衍论王闲诗有云:“坚庐诗闲适自喜,专学陶、韦。《晓 月》云：’高楼旷野气，凭栏好时节。何以慰寂寥，爱此下弦月。素星已半落,清辉犹未绝。悬

岭疑有无,依云欲明灭。曙色正相催,佳景幽难说。’往尝论少陵工诗,首在写景逼肖，’风林纤 月落’，未上弦月也；'残夜水明楼’，下弦月也。'悬岭’十字，实下弦以后之月五更始出者。”⑨

陈衍揭示了王闲敏于观物的诗人眼光。十才女在她们的暮年，还能写出佳作，还能热情地参加 聚会唱和，可以说她们的诗心一直是敏感的。十才女的“绝世心灵”还体现在淡泊处世的态度上。十才女虽毕生致力于诗、词、书画、古 琴，却不用此才能博取功名利禄。她们大多是中学教师，有的是家庭主妇。她们擅长的旧体诗 词在新中国成立后无疑是不能给她们带来利益的，因为新时代已不甚注重这种旧文体，因而她

① 刘荣平编:《全闽词》，第2484页’②⑦ 王闲:《王闲诗词书画集》，福建美术出版社2012年版，第68、6页'③⑤⑥ 叶可羲：《竹韵轩集》，第30、32、30页'④ 王德？：《琴寄室诗词》，第154 - 155页’⑧ 何曦:《赏晴楼诗词稿》，第69页’⑨

陈衍:《石遗室诗话》，第445 -446页'

187《东南学术》2019年第6期们的诗词创作大多处于“地下状态”，没有多少发表或出版的机会。十才女中有一些人，只是 在晚年才把自己的文集刻成油印本，分送少数亲友保存;有些人连油印本也没有&而是以稿本 的形式存在后代手中；只有刘蘅、叶可羲生前出版过著作,但不是全集;现在十才女中也只是半 数才女的文集得到整理出版，散失不在少数。她们的著述相对于现在的作者来说是不多的，但 她们的著述方式确有优长之处，即经过毕生的锤炼、汰存、交流而得以保存精品，较少失败之 作。这使得她们的存世作品都是精品。1920年，国民政府教育部规定小学教科书从第二年开始必须使用白话,此时十才女最年 长者王德？ 26岁，最小者王闲、洪璞15岁，她们已接受过相当长时间的旧体诗词写作训练，习 惯用旧体诗词写作，并熟练掌握了旧体诗词的创作技巧。况且,1920年代旧体诗词的创作数 量和质量，比起新体诗词来说占有压倒性的优势，此种优势基本持续到新中国成立以前。新体 诗词创作的名家在新中国成立前是比较少的,仅有郭沫若、徐志摩、闻一多、戴望舒、李叔同等, 指不能多屈。所以说，何振岱所云“海内新讴总不如”不能说没有道理。十才女只写旧体诗 词，没有写过一篇新体诗词，有逻辑上的必然。有论者认为她们“经历过五四新文化运动洗

礼”，①就不免偏离事实了。她们在一定程度上是拒绝白话文学的,如何曦《初日楼日记》（1930 年）六月廿一日记其看蒲表妹笔记后说:“倦睡少顷，起复卧籐椅上看蒲表妹笔记。表妹意境 不凡，落笔且通达活泼,惜乎自少失学，长又染于学校白话之劣习，不然其胸次可成就中等诗 才。而竟满纸冗屑，不成一章，学校害之也，不禁置卷，为之三叹。”②白话相对文言来说，确缺

失一种古雅之美，故何曦“三叹”。新体不成熟，当时旧体更受欢迎，所以十才女坚持旧体诗词

创作是合理的选择。十才女以姐妹相称,经常聚会作诗，以切磋技艺，共同提高，展现出群体创作的巨大优势。

“诗可以群”是中国诗学传统，说的是诗可以把一批志趣相投的诗人团聚在一起。“诗可以群”

的现象在男性作者群中比较常见，而如此多的女性因诗聚在一起,彼此结下生死不渝的情意, 在中国诗歌史上不算多见。寿香社除不定期举行诗词群体创作活动外，社员之间也经常自由 聚首创作诗词。除了唱和之外，还常进行联句的创作方式，如《甲辰花朝竹韵轩小集同德？竹 韵禾庵守真惇畴联句》，③此诗由年长者王德？发唱，叶可羲定韵，薛念娟、苏禾庵、王真、何维

刚依次赓续,最后王德？收韵。联句不但考验众人才思是否敏捷,还要求众人作诗得如出一

首，各位作者必须考虑意境是否和谐,是一种极好的训练方式。十才女的出现离不开福州地域和文化环境的孕育。民国时的福州相对安定，日军虽两次占 领福州，但盘踞时间都不长,除此之外未受到更多战争的破坏;此地较少轻视女性,女性地位相对 较高,男女同上学堂同受教育的风气出现较早;福州文化底蕴深厚，有两千多年的历史，其方言有 独特的元素，虽与中原语音差异较大，但诗词平仄押韵问题不大，有些语音甚至能暗合古音，反有 一种先天的优势。此外，福州风景名胜对文学创作的滋养也是重要因素，三山、西湖这样的名胜

为十才女的创作增色很多。叶可羲的一首鼓山记游词《鹊桥仙•灵源洞独坐》:“拗崖丛树，窥天 一角，人在绿阴深处。钟声隔水过来迟,又趁着、寒云流去。 几分禅悦，片时诗意，不抵山禽朝暮。脉泉肯与浣灵犀,愿来傍、寻源初祖。”④词中有仙气,显然是鼓山灵秀风景的荡涤所致。〔责任编辑：郑珊珊〕① 李遇春、朱一帆:《现代中国女性旧体诗词的历史沉浮与演变趋势》，《天津社会科学》2017年第1期。② 何曦:《晴赏楼日记稿》，浙江文艺出版社2006年版，第94页。③

薛念娟：《今如楼诗词》，第22-23页。刘荣平编:《全闽词》，第2430页。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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